易地扶贫搬迁:一场188万人的大型搬家
黔西南州,晴隆县三宝彝族乡,贵州省20个极贫乡镇之一。
据《晴隆县志》记载,三宝乡的苗族、彝族群众在明清时期为躲避战乱迁徙至深山,不料先辈由此保全性命,后代却陷入了贫困漩涡。
照乡民们的说法,全乡村寨“挂在”半山腰,乡内无一条河流;若在山间远眺,目光所及不是悬崖峭壁就是“跑水跑肥跑土”的“三跑土”。传说中的“桃源绝境”,根本养不起一方人。
2016年,在政府帮扶下,三宝乡1233户人家酝酿起一个“大动作”:搬家。
不仅要搬,还要整乡搬。
经过省、州、县、乡多次研究和部署,一个朝气蓬勃的“新三宝”——阿妹戚托小镇在晴隆县城郊的山坡上拔地而起。
小镇内,一栋栋彝族风情浓郁的亮褐色钢筋混凝土小楼依山而建,台阶式的建筑布局让民居错落有致,硬化的串户路也干干净净,行走其间,不时会有热情好客的三宝人邀你去做客。
“以前村卫生室只能打疫苗,没有药卖,去乡卫生院看病,要走1个小时的路。”三宝乡搬迁户杨登贵说。而到了现在,“走路10分钟就能到镇里的卫生院,那里什么科室都有,从挂号、就诊到开药,每个环节都有专门医护人员陪同,看普通的病完全不用愁”。
近日国新办举行的易地扶贫搬迁工作新闻发布会上,国家发展改革委秘书长赵辰昕专门点赞“新三宝”:该乡整乡迁入县城后,搬迁家庭子女学习成绩平均提高了60%以上。
如果说500年前苗族、彝族同胞躲进三宝是一次辛酸的“逃亡”,那么500年后的搬迁,则是一次迈向幸福未来的“回归”。
在贵州,像三宝乡一样实现整乡搬迁的贫困乡镇还有许多。
这些地方所践行的,是上世纪80年代初,中国在甘肃河西、定西、宁夏西海固地区探索出的扶贫路径——易地扶贫搬迁。
要知道,贵州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支撑的山区省份,居住在深山区、石山区、石漠化地区的百姓,受资源环境制约,生存条件恶劣,是多年脱贫都没能啃下的硬骨头。通过易地扶贫搬迁将山区贫困人口安置到城镇,实现非农化转移,是“挪穷窝”与“拔穷根”的治本之举。
在当地扶贫干部看来,老百姓“搬得出”只是易地扶贫搬迁的“前半篇文章”,“稳得住、能脱贫”才是幸福故事的“终章”。
2018年6月以来,地处武陵山区深处的正安县20个乡镇、1.6万余名贫困人口陆续搬进瑞濠街道移民安置点。瑞濠集中着全县各个乡镇的建档立卡贫困户,安置点内有939个残疾人、317个留守儿童、2800个老年人和99个大病患者,这让瑞濠街道办事处主任吴太玺尤为牵挂。
16岁“小移民”李清萍自幼丧母,父亲常年在外打工,一次社区义工前来家访,看到李清萍在纸上画了一个蛋糕,猜测小姑娘快过生日了。吴太玺得知后,偷偷把李清萍的奶奶从外村接来,自掏腰包给李清萍买了生日蛋糕。
搬迁户米莉身患残疾,此前丈夫外出打工,她带着两个孩子在乡镇租最便宜的房子“陪读”;搬迁后,在吴太玺的帮助下,米莉参加了家政培训班,拿到月嫂初级证书,每月收入六七千元。
吴太玺手机里存着全县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负责人的电话,物管公司、拖把厂、茶厂,哪怕给服装厂串珠子、给丧葬厂糊纸,只要贫困户双手能活动,他都想办法给找工作。为了让搬迁户安心在城市扎根,瑞濠安置点还建立了劳动力数据库和就业需求清单,各类技能培训班共计培训4480人。
在贵州脱贫攻坚的 “硬仗”中,易地扶贫搬迁不仅是千万贫困群众在地理位置上的迁移,更是生产生活方式的重建、城乡格局的重构和社会关系的重塑。
5年前,贵州面对省内边远地区山高谷深、耕地破碎、自然灾害频发、“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”的困境,立下易地扶贫搬迁“军令状”。
作为全国易地扶贫搬迁规模最大、人数最多的省份,截至2019年12月,贵州提前完成了“十三五”易地扶贫搬迁任务,使10090个贫困自然村寨、188万贫困人口告别穷山僻壤、住上城镇新居,落实了中国近1000万人口易地扶贫搬迁计划的15%。
数字背后,这一“搬迁战”中攻坚克难的先行者,也为中国易地扶贫搬迁献上了“贵州方案”:
人往哪里搬?坚持城镇化集中安置,既让搬迁群众享受到县城及周边城镇良好的基础设施、公共服务,又为群众的就业、创业打开更大空间;
钱从哪里来?坚持省级统贷统还,省级把近千亿元的筹资还款压力扛在肩上,让市、县两级集中精力抓搬迁;
收入如何增?坚持以产定搬、以岗定搬,能提供多少就业岗位,就确定多大安置容量,在全省搬迁户中落实就业40.68万户、89.05万人,实现有劳动力搬迁家庭1户1人以上就业目标。
今年11月23日,贵州宣布该省最后9个深度贫困县退出贫困县序列。至此,贵州全省66个贫困县全部实现整体脱贫,全国832个贫困县全部实现脱贫摘帽。
有学者称,易地扶贫搬迁是“继土地改革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,在中国贫困农村地区发生的又一次伟大而深刻的历史性变革”。
经此一役,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,正在这一代人手中历史性地解决着。